在体制内待了8年,才明白的那些道理
这是读者投稿的文章,他以真实、细腻的笔触,写他的体制、国企、私企经历,读起来有种读《沧浪之水》的感觉。
很多人生中的际遇,当时看起来不起眼的决定,可能都对人生有。
在体制内待了8年,才明白的那些道理
这是读者投稿的文章,他以真实、细腻的笔触,写他的体制、国企、私企经历,读起来有种读《沧浪之水》的感觉。
很多人生中的际遇,当时看起来不起眼的决定,可能都对人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在阅读的过程中,会看到人在时代大潮下,有身不由己之感,也有一些细节,让人对人生有醍醐灌顶的影响。
我们可能不对大道理感兴趣,却永远着迷于故事和经历,应为它们的着眼点在于“人”。
在他人经历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反观自身。
全文9583字,文章比较长,可以收藏,慢慢阅读。
01
1985年,我大专毕业,被分配进了老家所在地行署的一个局级机关。
那时,大中专学校和大学毕业生都是同等待遇,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
我父母都是农民。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还没有完全解决温饱,城市居民的口粮是定额供给制,而农村刚刚实行土地承包,全靠地里收成多寡决定温饱程度,所以,成为城里人、吃上国家粮(也叫商品粮),是很多农村青年梦寐以求的。要想美梦成真,出路就只有考大学一条路。一旦考上了,就意味着永远脱离了农村,吃上了国家粮,一生衣食无忧了。
至于毕业后做什么工作,那是根本没有考虑过的。一个农家子弟,哪怕在省城待了几年,仍没有那个认知,更没有那个高度。
所以,当把我分配到行署的一个局级机关时,也就既没有感到无尚的荣光,认为是一份多么优越的工作;也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落寞,因为还有很多同学留在了省城。内心深处只有吃上了国家粮的满足,想着或许以后能给在农村的家人一些帮助。
02
快四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报到时的情景。
七月三十日上午,我从地区教育局拿到派遣通知单后旋即前往单位报到,接待我的人事科长说现在月底了,八月一日来上班吧。
至于上班做什么,根本就不在我的考虑之列。但工作总算尘埃落定,国家粮有了真实的落点,喜悦之情不禁溢于言表。
当时,我家离工作地弯弯绕绕有近百公里,两天时间不可能再回家去,城里没有亲戚,没有同乡,也没有同学,就毫不犹豫且非常奢侈的住进了五元一晚的旅店。
可别看这旅店一晚才五元,房间一字排列着四个床铺,但以当时旅店业的水平和该店的行业地位,恐怕比肩现在的星级酒店也绰绰有余了。
上班第一天,我满怀喜悦,早早来到单位。人事科长(后来才知她可是地委书记的夫人)把我带到隔壁,意味着这将是我在此落脚的第一个科室——局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是中年女性,负责行政、后勤事务;副主任炽哥负责资料,俗称笔杆子。炽哥给我讲解工作职责,说我以后是资料员,我只觉得脑袋一嗡,难道是要我整理收集报刋杂志文件资料?堂堂男子汉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感觉很不爽,也很不屑。但嘴上还得哦哦的应着,以示欣然从命。
其实,资料员做些什么,自己根本没有概念,完全是从字面上的曲解。
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尽管心有不爽和不屑,甚至有不满和失落,但只能深藏心底,无处诉说。
03
当天下午,炽哥通知我明天去县里抗旱,说局里一位副局长带着一个比我早来几年的年轻干部前几天已经去了县里,要我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前往。
以前去省城上学,大多是先坐车到县城伯父母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坐车到地区,然后转火车到省城。
我生长在洞庭湖平原,去省城的路上只见过零星的小山,静卧在公路远处,远远看去,其朦胧的轮廓,仿佛一幅以山为背景的山水画。
而这次去的是一个山区县,沿途所见大不一样:满眼是山,只有小块散落的农田;房屋依山而建,星星点点,不像老家的房屋是连成线的;道路弯弯曲曲,汽车时常在山间穿行,在上坡、下坡、转弯中切换,途中还得停车吃一顿午饭,可谓是一路的颠簸、一路的摇晃、一路的新奇、一路的疲惫,早上七点多出发,晚饭时分才到县局。
县局办公室主任陈姐安排我和先期到达的副局长等一起住在县局的客房。那时的机关单位都有自己的接待客房和食堂。说是抗旱,其实是去乡肉食站和农户家了解生猪存栏、出栏和家禽养殖、产蛋等情况。
午饭在肉食站吃,晚饭回县局食堂用餐,虽然现在看来是很普通的简餐,但当时却让我有美味珍馐的感觉,特别是县局食堂的清蒸鱼,让我怀念了好些年。
副局长喜欢下象棋,先期来的同事不太会玩,让他晚上倍感无聊。
晚饭时分,他即问我会下棋否,得知我可以陪他时,他看似有点小兴奋,饭后即摆开棋盘,捉对撕杀,一连几晚,从未间断。
起初,我还温良恭谦,轻言细语;继而人地两熟,就原形毕露——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抢按不断,似遇故人知己,信马由缰,不亦乐乎。
尽管我们年龄相差了一个辈份,职位悬殊,甚至还不能用悬殊一词,我只是一个刚走出农家、离开校门、一窍不通的愣头青,我们完全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但一坐到棋盘前,立马就把这些抛到了脑后,那无拘无束,毫无顾忌的形态,完全不是下属与领导、晚辈与长辈该有的状态。
我不知是不是让他感到了我对他的不尊重,或者是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还是年轻不懂事的直爽。但不管怎样,刚入职就能与领导亲近相处,感觉十分幸运,氛围如此融洽,日后工作肯定会开心顺遂。
特别是每天坐着以前只可远看的县长才坐的北京吉普,行驶在县乡公路上,着实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甚至有点忘乎所以了。
04
大约一周后,我们回到了单位。我每天在办公室看文件资料,以熟悉日后的工作内容。没过几天,副局长将抗旱时所了解的生猪、家禽产销情况亲自动手写成了一篇调查报告,交办公室付印。不记得炽哥是否看过,是否有所交代,但他把文稿交给了我。
我不知天高地厚,就在领导的原稿上粗暴地进行了增删,把原稿弄得面目全非。
炽哥看后,不置可否。
不曾想,这下闯祸了。
当副局长再次来到我们办公室时,劈头盖脸对我就是一顿臭骂,说我目无组织,目无领导,不知天高地厚,他亲自操刀的文章我一个毛头小伙竟敢随意乱改。我一时无言,手足无措,脸红耳臊,无地自容,只能呆呆地站着,目送他怒气未消的离开。
事后,炽哥安慰我,说我改的确实比原稿要好,但他是局领导,局领导的文稿一般只修改错别字,没有错别字就直接安排文印室打印即可。炽哥当时把文稿交给我时似乎没有如此明示,或许他是想测试下我的文字功底,亦或是他想测试下我做人做事的智慧?我不得而知,也许二者有之,也许是他正忙时的疏忽大意,才让我挨了一记闷棍。
工作仅半个月左右时间,我就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但这确实是年轻的我不谙世事、不知天高地厚所致。
至此,我稍微明白,作为一个资料员,我的职责和做事的一些分寸,是在炽哥的领导下,负责单位文件起草、领导讲话、简报采编和对外资料的文字把关。
说起来简单,但在那个信息还比较闭塞的年代,对一个才出校门、从未接触过社会的年轻人,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05
1985年,这一时期后来曾被人们称为是可与五四运动时期相媲美的中国近现代史上思想最为开放、活跃的时期。
在机关工作的年轻人,虽能感受到浓烈的、扑鼻而来的开放气息,却仍然得循规蹈矩,不敢有半点越雷池的行为。
机关有一个独立的院子,传达室(现在称门卫)负责收发报纸、信件和打扫卫生的周爹年近七旬,每周六下班后回家,周日晚饭后再回来上班。
在他回家的时候,最近两年进机关的五个年轻同事必须轮流睡着周爹的床铺在传达室代班。虽然大家对此颇有意见,却不敢言语,只能默默接受,轮到谁都得老老实实在传达室呆上24小时。
至于代班,当然是义务劳动,不会有补休和酬劳。后来南下打工,加班是常态,也从未补休、从未记过加班工资,大概是这时养成的习惯。
但这不算什么,最让年轻人感觉不爽的是种菜。
院子北面是办公楼,南面是家属区,中间有一块很大的菜地,每个科室分有一片。常常在没有外来人员来机关办事的下午,就会集体出动去种菜。
年轻人都是单身汉,来自农村,对种菜并不陌生,但已经跳出农门,有了机关单位的工作还要下地劳作,每个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部分科室负责人,种菜的劲头比农民还农民,经常穿着套鞋跳进旱厕的粪坑去抢粪,让年轻人很难接受,更不愿付诸行动,自然就有一些对年轻人的负面评说。
收获的蔬菜不会分给吃食堂的年轻人,但种菜时的表现却成了考评年轻人工作态度的一个依据,让大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憋屈。
不过,要是现在,我能拥有一小块菜地,闲暇时去伺候一下,倒是蛮令人向往的。像陶公那样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洞庭,当是一种不错的生活场景。
还有一件让年轻人认为可笑又颇有微词的事。
事情的起因据说是上一任局长和现任办公室女性主任(他们是夫妻)的女儿看中了新分来的一个学生。他在家乡已有恋人,自然不能接受她的爱恋,但他没有言与他人,对她也不冷不热,待不得不告知她实情时,她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以致精神分裂,累及领导一家不得安宁。
所以,来机关不久,就有早来的年轻同事提醒我,谈恋爱要保密。因为局里有规定,谈恋爱要向单位报告。
我和妻子是在快毕业时才开始交往的。
毕业后我们异地,我写信告知她局里的规定,告知她年轻人虽然视其为无物,但依然不到准备结婚不会主动向单位报告。
我初来乍到,自然不能走到别人前面,不能让单位发现我恋爱的蛛丝马迹,要求她写信时采用不同的信封、变换不同的字体、不同的地址。
她以为是我耍花招,心里十分不快,说她单位还鼓励年轻人恋爱,上班没多久就有热心的大姐向她打探,要给她介绍对象,我几经解释才让她释疑。
那时,我们大约四五天就有一封寄给对方的信,异地两年半的时间,竟有三百多封。我寄出的信可以尽显本真,收到的信却是做了些许伪装的。
因妻子的字有点刚劲、飘逸之态,没有女性字迹的娇柔、娟细,仅从字迹上很难判断信件是女性所写,一时间倒也瞒了过去。
但终归来信太多,还是被领导发现了端倪,不过那是工作约一年后了,也只是淡淡的过问了一下,并未挨批。
应该说,频繁的两地书,对提升我的文字处理能力还是有些许帮助的。
06
一段时间后,单位的文字工作基本可以应对了,自己似乎没有感觉到与初来时有多大提高,领导们却认为进步不小。
领导们有此看法,可能是源于85年底的纪检工作会。